1. 晨 街道
川流不息的車流。
匆匆忙忙趕著上班的人們。
咬著麵包、吸著牛奶三三兩兩去上學的學生。
等公共汽車的人們,車來了,一擁而上。
騎著自行車穿梭的上班族。
老董不慌不忙地騎著自行車,一張不胖不瘦的臉透著忠厚老實。他騎車走進市公安局,和門衛打了聲招呼。
2.公安局辦公室
老董來到辦公室,脫下外衣,拿起掃帚開始掃地。他把對面處長室也掃了,走廊也掃了。各辦公室的人陸續來上班。
老董剛放下掃帚,處長走進來。他比老董年輕。
老董:來啦,王處長。
王處長:昨天給你的材料寫好了嗎?
老董:寫好了。你看看吧。
王處長(大致翻了翻):行。我那兒還有兩份材料,你拿來寫好,明天省裏開會用。
老董:行。
老董坐在辦公桌前,拿起一份材料看著。
[旁白]:「2001年12月21日,X市局在京押回進京上訪的法輪功練習者9名,中途逃跑4名,在火車站攔截15名。法輪功問題出現『反彈』,原因複雜,形勢嚴峻」
「唉──」老董嘆了一口氣。翻開另一份材料。
[旁白]:「2001年12月22日,X市局在京押回進京上訪的法輪功練習者7名,中途逃跑3名,在火車站攔截18名XX派出所抓住1名法輪功散發傳單者」
「唉──」老董又長嘆了一口氣。
[旁白]兩年了,天天抄寫這樣的材料,開始的時候,我像台機器,只管抄啊抄。近來我發現一個問題:我接觸到的法輪功怎麼和政府宣傳的距離越來越大?我該相信誰?為甚麼每天有這麼多法輪功站出來講真話,怎麼抓怎麼打都不怕,這究竟是為甚麼?
3.老董家
老董之妻玉芝正在織毛衣。
老董開門進來。
玉芝:呦,今天怎麼才回來?
老董:明天省裏又要開會,得把那幾份材料都寫完。唉,倒不是說材料多,真是越來越不知怎麼寫了。
玉芝:材料快寫一輩子了,今個兒是甚麼把你給難住了?得,趕快吃飯吧,鍋裏有飯,
自己盛吧,小剛和我都吃了。
老董進了廚房。盛飯,吃著飯。若有所思。
老董(大聲):玉芝,你說這法輪功......
玉芝(緊張地,停住了手中的活):法輪功怎麼啦?
老董端著飯碗走出了廚房。
老董:沒怎麼的。(坐在桌邊,自言自語地) 都兩年多了,這些人,沒有一天停止過,都那麼堅定,這種力量──了不得呀!
老董腦海中閃現出材料上那些統計數字。
老董正伸出夾菜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,側過頭,對著玉芝。
老董:他們到底是為甚麼?法輪功到底是怎麼回事?
玉芝:我單位就有一個老太太,學了法輪功,12種病都好了,可讓財務處鬆了一口氣。而且,老太太像變了個人似的,真是慈眉善目,和她媳婦的關係也好了。
老董:(放下筷子) 那「自焚」......?
玉芝:我身邊認識的法輪功可沒一個那樣的。
老董:看來電視廣播的宣傳是有問題。
玉芝:你心裏明白就行了,可別到單位說去。
老董:我知道。
玉芝:你呀,心眼兒實,工作三十來年了,還是個寫材料的,你們處數你歲數最大吧?
老董:我可不幹那些傷天害理的事,損德。有錢沒錢,有權沒權,都一樣活,咱得講個良心,活個踏實。別看不是官兒,我說句話處長都得聽著──咱不貪不佔哪!
玉芝:得,當初不就是看你老實可靠。趕快吃飯吧。
4. 公安局辦公室
老董坐在辦公桌前寫材料。
隔壁辦公室裏傳來喊聲和打罵聲。一個女子清脆的聲音:「法輪大法好!」「我沒罪,放我出去!」
老董側耳聽著,搖了搖頭。繼續的打罵聲,老董一臉惆悵,閉上了眼睛。
外面傳來重重的腳步聲,老董睜開眼睛。張科長進來,老董衝他點點頭。
張科長:老董,求你幫個忙吧,今晚和小董你們倆加個班,看著那個法輪功,我們還得去北京接人。忙不過來了,實在沒辦法。
老董:這──
張科長:我都跟處長說了,他同意,說辛苦你了。
老董:我可不會......
張科長:不用不用,是個大學老師,你看著,我放心。
5.晚 公安局值班室
小董坐在一張單人床上,無聊地翻著一本雜誌。
老董坐在一張小桌子旁,埋頭寫著材料。
一位年輕女子雙手戴著手銬,臉上被打得腫起老高。她端正地坐在椅子上,溫和嫻靜,眉宇間顯出真誠和善,不怒而威。
老董停下筆,看看那女子。女子也看著他。
老董:甚麼事兒來的?
女子:懷疑傳播真相材料。
老董:煉幾年了?
女子:5年。
老董:看你很年輕,大學剛畢業?煉功為了治病?
女子和善地笑笑:我小孩都上中學了。我煉功是信仰,「真、善、忍」,法輪大法是偉大的正法修煉,使我的思想達到了高尚的境界,對宇宙、人生、社會有了更深的理解和認識。當然,修煉後身體沒有病,法輪大法使我身心受益。
老董:你在大學教甚麼?
女子:他們都跟你說了?我教外語。
小董抬頭看了他們一眼,女子側身對著小董,他只看見她的側面。
老董:出過國?
女子:出過。
老董:國外怎麼樣?
女子:40多個國家政府都支持法輪功,法輪大法在國外不但有合法地位,而且深受歡迎,很多外國人也修煉法輪大法,他們對中國政府的鎮壓感到不可理解,感到遺憾。「真、善、忍」多好啊,怎麼非得不讓煉呢?誰都奇怪。
老董:所以36個老外也到天安門前喊「法輪大法好」呢。
小董放下雜誌,看了老董一眼。
女子轉過頭來,朝小董微微一笑,關切地問:工作幾年了?
小董:一個月。
老董:他是大學畢業。
女子:哪個學校畢業的?
小董:科大。
女子:哪屆的?
小董:97。
女子:我就在科大教英語,教過你們那屆。
小董:您是......郝老師?
女子笑著點點頭。
小董趕緊放下雜誌,搬了個凳子,坐到了郝老師對面。
小董:怪不得聽您的聲音耳熟。天哪,他們怎麼把您打成這樣......
郝老師:看著他們無知地做壞事,真是可憐哪!──人做壞事總要償還的。
小董:郝老師,您還記得我嗎?我叫董平。
郝老師:總坐在第一排;每次都是你擦黑板;把問題都留在課下問,害得我經常誤了班車,只好走回家。
小董和郝老師說著都笑了。
郝老師:你怎麼到這兒來了?
小董:考公務員考上的。
郝老師:喜歡這兒?
小董勉強笑笑,沒說話。他拿起水壺,去打水。
小董倒了兩杯水,一杯遞給郝老師,一杯遞給老董。
郝老師:謝謝。(指指手銬。小董掏出鑰匙,打開手銬。)
郝老師:謝謝你。
小董看著郝老師慢慢喝著水,眼睛有點濕潤,眼前浮現出大學裏的情形。
6. 大學課堂上
郝老師站在講台上,她身材苗條,儀態端莊,聲音柔和悅耳,語調自然流暢。台下學生們個個聚精會神,有的記著筆記,大家不時點點頭,臉上露出會心的微笑。
董平坐在第一排,側著頭看著郝老師,認真地聽著、記著、思考著。
7. 大學校園裏
董平和郝老師邊走邊討論著問題,偶爾停下來在本子上寫著甚麼。
8. 公安局值班室
小董看著郝老師被打得變了形的臉,眼裏的淚水流了出來。
[旁白]郝老師是我敬佩的師長之一,她善良溫和,思想開放,才華橫溢,一直是我的偶像。看到她,我的腦海中常浮現出「聖潔」兩個字。想不到今天在這裏、以這種關係見到她。我真不知該說甚麼好。
郝老師也信仰法輪功,這和電視宣傳中說的有天壤之別,我相信郝老師,因為我了解她。看來我真得認真思考一下法輪功問題了。
我多想還像大學裏那樣,和郝老師無拘無束地傾心交談啊。可是,在公安局裏,又是專管法輪功的一處裏,上邊天天給灌輸那些宣傳,越看越覺得不對勁,又不能隨波逐流,唉,我真不該到這兒來。
9.老董家
老董躺在床上看信。
玉芝:誰來的?
老董:廣州老馬。
玉芝:說甚麼?
老董:他不在一處幹了,調到秘書科管檔案去了,說整法輪功於心不忍。他說有不少公安都在暗地裏整理材料,為法輪功日後平反做準備呢。
玉芝:你說這事兒能這麼快嗎?
老董:老馬比我見識多,消息靈。我看法輪功個個堅定不移的樣兒,準成。
玉芝:人家本來就好嘛。哎,到外面可別這麼說啊。
老董:放心吧。
玉芝:那個一處本來挺消停的,自從管了法輪功,瞧把他們忙的。哎,你可不能幹虧心事啊。
老董:我你還不放心嗎?原來局裏都不知道一處是幹甚麼的,辦公室也沒幾間,現在,從三樓到七樓都是一處的,刑警大隊的兩個中隊也到一處來了,這些人,沒少發法輪功的財。
玉芝:虧心哪,我們單位那老太太被抓走後,她兒子花了近萬塊錢把她弄出來了,也被單位辭退了,聽說前一陣又被抓走了。
10.公安局辦公室
老董坐在辦公桌前,桌上堆了一大堆文件,老董埋頭抄著,不時從抽屜裏拿出一個小本,記著甚麼,記完再放回去。
隔壁又傳來打罵聲和喊聲。喊聲漸漸弱了,好像是甚麼東西堵住了嘴。
小董推門進來:倒點兒水。
老董:倒吧。
小董拿起水壺倒水,然後站在那裏不走,慢吞吞地喝著。
老董抬頭看小董,兩人心照不宣。
老董指指對面的椅子:坐會兒。
小董巴不得他說這句話,馬上坐下。
小董困惑地問:他們總這樣?
老董:時間長了你就知道了。我快退休的人了,你還年輕,又是大學畢業,別在這兒耽誤了你的前途。
小董點點頭。
外面有人喊:小董──
小董站起來答應著出去。
一會兒,小董領著一位六十多歲的老大媽進來。她頭髮蓬亂,臉上黑一塊,紫一塊,衣服上滿是泥水,雙手被銬在身後,腿打得一瘸一瘸的。唯有一雙眼睛像一潭碧水,清澈透亮,目光平靜祥和。
張科長滿身酒氣地走進來,一雙大皮鞋在地上「嗒、嗒」響。
張科長:老董,打擾你,讓她在這兒呆一會兒。(惡聲惡氣地對大娘說)一會兒送你勞教,看你還煉不煉,看你還去不去北京。
大媽嘴被毛巾堵著,說不出話來。
大皮鞋「趿拉」「趿拉」地走出去。
小董同情又無奈地看著老大媽。
老董對小董說:把毛巾給她摘下來。
小董摘下大媽嘴裏的毛巾,問:「您還沒吃飯吧?我去給您買麵包。」
大媽:謝謝你,不用了。
小董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