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過了小年,年味就越來越濃了,臘月二十九這天更不必說,過午以後人們就帶著各種年貨往家趕。公交車上人很擁擠,因為上下車的人多,車也開得很慢。我需要在一個轉角車站倒車,等車的都很著急,帶著春聯、鞭炮、燈籠、魚肉的人們,不時地翹首張望,而車卻一時半會兒也不來。
本來已經打春了,可天還是像「三九」那麼冷,人們在地上跺著腳,口裏呼吸出的都是白色的霧氣。天也很短,不到五點鐘就近黃昏了。可是,在轉角車站後邊一小塊空地上,一老一小還在有興致地玩耍,拍巴掌像踩鼓點一樣原地踏步走,踩得腳下的雪「嘎嘎」作響。她們每踏九步時,小男孩就數著:「一遍,兩遍,三遍 」到第「九遍」時又返回來。老太太嘴也在動,但卻不出聲,她們是按著節奏在數「九」。
我覺得很有趣,便有意湊過去:「大姨,要過年了,天這麼晚還不回家?」 小男孩反應快:「是個阿姨!」瞅瞅老太太,彷彿告訴她,又馬上回過頭來,「您好!阿姨!」
「這孩子真乖!是外孫?」「孫子!」
大姨只顧上下打量著我:「你是──你是不是來過這兒?」
我摸摸腦袋:「那可很長時間了。」
「十月份,中秋節那天。」
「中秋節。」
「你還帶著優曇婆羅花。」
一提到優曇婆羅花,我立即想起來那時的情況……
金秋時節,在我家附近開了許多優曇婆羅花。據佛經上記載,這三千年一開的神花出現,意味著轉輪聖王下世到人間傳法救人。我精心地採集來,製作成標本,送給親朋好友傳看。那天帶著婆羅花標本去表姑家,正是中秋節,在這裏倒車。當時,緩緩開來一輛殘疾人的三輪車停到這裏,一個姑娘攙扶著老太太慢慢地下車。老人佝僂著身體,氣管像拉風匣一樣地喘息。
我上前搭話:「大姨,出來活動活動、曬曬太陽!」
「每天都得放放風。」
「看樣子身體不太好吧?」
「肺心病,活不起,死不了,錢花了不少,誰也治不好!」老人雖然艱難地喘著氣,但看起來很健談。
「大姨,看您思想這麼開朗,這病能好!」
「好心人哪!都說吉利話。」
「大姨,咱娘倆有緣,我有一個辦法,不用花錢,保證能好。我母親也是嚴重的心臟病都好了,只要真正地信。」
「她姨,只要能治好病,我啥都信!你說吧!」
「你就叨念這九個字:法輪大法好,真、善、忍好!」
大姨緊跟著念:「法輪大法好,真、善、忍好!」
站在一旁的姑娘開口了:「哎呀!法輪功啊?可當反革命論處哪!」
大姨斜眼瞪了她一眼:「呃──,小晶晶!」
我說:「你這話,好像是從迫害法輪功的『六一零辦公室』那兒聽來的。」
老太太一字一句地對她姑娘說:「你可別狗咬呂洞賓,不識好人心!我為甚麼給你起名叫晶晶?不是跟你說過了嗎?不要信它官家那一套,自身要晶瑩無瑕。」然後轉過臉來對我說,「她姨,別聽她的,她剛畢業參加工作,看不懂世態炎涼。」
我從心裏油然生起一種敬佩的感覺,這老人可能有非凡的經歷,說話很有份量,那個晶晶顯得很羞怯地順從,微微著點頭。我說:「大姨說得好,有閱歷有見解。所有整人的運動都是錯誤的!從『土改』到迫害法輪功,全是莫須有的罪名,沒有任何事實根據和法律依據。折騰了60年,整的都是無辜的老百姓。法輪大法是修心向善做好人的,電視宣傳的全是謊言假話!」
大姨笑著說:「還是你說得好,很在理呀,我就有親身體驗,覺得是那麼回事。」接著我們又攀談了一些話題,在談到「三退」(退出黨、團、隊)已成為歷史的大潮流時。大姨說甚麼都沒入過,那姑娘說考慮考慮,我也沒再深說。只送給她們兩個護身符和一本《九評共產黨》。
臨別時我說:「大姨,只要真心地默念,您一定會好的!」
大姨好似氣順了,也精神了許多,連忙說:「我信,我念!真得謝謝啦!」
──可這是四個月以前的事情。
這趟公交線路我很少走,要過年了又到表姑家才路過這裏。
「大姨,我想起來了!可那時您是個……」
「重病人,倒在殘疾人的車裏,搗不上氣來,讓病拿得不成個,彎腰駝背像個大蝦米。」
「可現在,你都不像70多歲的人了。」
「無病一身輕,全好了!」
「那拍巴掌踏步幹啥呢?」
「念九個救命的字:『法輪大法好!真、善、忍好!』不知念多少遍了。」
「這麼大冷天咋不回家去念?」
「就是在這等你呀!」
「天天在等?」
「像上班一樣,每天早飯後到晚飯前。」
「等了一個冬天?」
「這才一百多天。」
「這可是艱苦的等待,這一冬比往年都冷啊!」
「這算甚麼,病痛折磨我十幾年,那才叫苦呢!」
「看來你的心很誠啊!」
「真是神奇啊!小孫子,這回救奶奶命的阿姨終於找到了!」
小男孩蹦跳著過來,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:「謝謝阿姨!」
「不要謝我!」 我眼含熱淚,情不自禁地說,「是法輪大法好!佛法無邊!」
大姨動情地說:「等你,不只是感謝。我的病好了,全家人都看了《九評》,善惡分明,大家都要學煉法輪功,向你求教,今天衷心地請你到我家去!」
一說要學法輪大法,使我深受感動。我學煉自己得好啦,也應該讓更多的人得好。甚麼天晚啦,過年啦,統統不重要。在我接觸的人當中,遇到這麼明白的人,我非常高興地接受大姨的邀請。同時心裏也在猜測:她們一家為甚麼能很順利地相信真相,還都想學煉大法呢?
大姨對小男孩說:「我跟阿姨嘮嘮嗑,你先回家去,報個喜訊!」
話音剛落,這小子便撒腿跑得無蹤影了。
大姨拉著我的手親熱地說:「咱娘倆有緣,我這心裏頭的話就願意跟你講呀。我們這家人早就看透了這個黨,我和你說說細情。」
這正是我想知道的。於是,我們像散步一樣,邊走邊聊,有時甚至停下來,聽大姨講述她人生中感人的故事──
我出生在「富農」家庭,從小還不太懂事的時候,就成了「地、富、反、壞」 的狗崽子,當初還沒「反右派」,是四類分子。《九評》這本書寫得太好了,揭了中共的老底,說出了老百姓的心裏話。
我家怎麼個「富農」呀?種了兩垧地,父親是個裁縫,農忙時僱人幫著幹點活,日子過得富裕些,這就算「剝削階級」,要和現在的「雇工剝削」比起來,真是小巫見大巫。「土改鬥爭」時,母親沒熬過來,只剩下父女相依為命。老人受罪的事不提了,單說說我自己。
大人是「富農分子」被專政,「只許老老實實,不准亂說亂動!」小孩子也受冷眼看待。父親跟我說:「你在農村是熬不出頭的,只有念書才有出路。」所以省吃儉用供我念書,我非常珍惜十幾年的寒窗時光,「三更燈火五更雞」不只是男兒讀書時,女孩子長志氣也要刻苦讀書,我從小學到中學都是品學兼優的。可是「成份不好」不能入隊、入團,上重點高中時,社會上「反右派」,學校「整團」,我雖然不是團員,卻受了批判,說「想出人頭地,將來要『反攻倒算』」。大學不准考了,只得回農村。
官家就這麼地整人,讀書升學的路堵死了。我的心涼了,苦白吃了。可是很多同學還不是這樣看。不怕你笑話,那時有些男生在追求我,我基本上是置若罔聞。在我受批判時,一些人見風使舵,大都遠離了我。唯有一個不愛吭聲的窮小子,學習也是拔尖的,在一直默默地安慰鼓勵我。我們是一個堡子的,從小一塊長大,知根知底,對人品學業互相敬慕。於是我們便自定了終身。我回農村,他上大學,還山盟海誓的。這使我冷漠的思想,得到了一些安慰。
那時的農村高中生很少,我可算有文化的人了,小學老師很多是初中生。我做了一段農中的老師,小學缺師資時,又把我找去當代課教師。雖然工資不高,可也夠供男朋友讀大學的。當然來往的書信,在熱戀中也是不少的。我教的班級,無論是校考、社考都是優秀的。像我這樣的,很多人都轉成了民辦教師。可是,在「階級鬥爭天天講、月月講、年年講」的環境中,就搞「唯成份論」,我不但沒給轉正,還讓別人給頂下來了。
「福不雙至,禍不單行」,男朋友剛畢業不久就來了信,說斷絕關係,寄給他的錢,將來會加倍退還我。原因是:他想發跡,打進步向上爬──要求入黨,不然有知識也吃不開。當官的找他談話,說你將來被窩裏不能「摟個大炸彈」,當年背地裏就這麼個說法,別看明裏說「關心團結『可教育好子女』」,那是嘴皮子上的。
這封信像晴天裏的霹靂,炸得我腦子「嗡」地一下,眼冒金花,耳朵裏聲音雜亂,一個純真少女的心被擊碎了。原來在我思想中,雖然覺得出身不好,低人一等,可是還有屬於我的愛情得以自慰。而現在我最信賴的人,也竟言不守信,見利忘義,難道人皆如此?這世上就沒有真正的善良?父母生我這苦命人為何呀?誰能自己來選擇家庭出身?自作剛強有啥用,命運捉弄沒奈何。人間真骯髒,活著也無趣,上天不容我,不如尋短見,了結此一生吧!
人一想到死,一切都解脫了,頭腦裏一片茫然,甚麼奮鬥、快樂、苦惱、恐懼、憂傷等等全都沒有了。我六神無主地離家出走了,漫無目的,順馬由韁,意識裏好似覺得,我不能「東南飛」,西南方可能是上天之路。走啊走,偌大的天地,竟沒有我容身之地。現在明白了:是中共的暴政,逼得多少無辜的百姓走投無路啊!
我要自盡,也得找個葬身之地,選個終了的方法:上吊死,不知怎麼個吊法,屍體吊在空中還得讓人展覽;跳山崖吧,可能會粉身碎骨,暴屍荒野;還是投河好,讓那滾滾的河水,白白的浪花,把我沖到海角天涯。
飢餓無力的我,再不想吃東西了。一天,終於來到了一條大河邊,一了百了。心一橫、眼一閉,跳下去了。可是,當我跳下去之後,發現河水並不深。我硬是趴下讓水浸淹,喝了幾口後,便失去知覺了。
原來河水並沒把我沖到甚麼天涯海角,而是把我沖到了淺灘上,被一個當地農民救了起來。農村人都懂得解救溺水人的方法,水控出去了,心臟跳動和呼吸都恢復了,可是仍然處於昏迷狀態。一個原因是體力虛弱,一個是受的精神刺激太大了。
等我醒來的時候,看到一個大娘在往我嘴裏潤紅糖水。老人一副慈祥的面容,親切地說:「孩子,你終於醒過來了,這是第三天了。」她又朝外邊大聲說,「永生,姑娘醒了!」
於是,進來一個憨頭憨腦的小伙子,靦腆的看著我,不言語只是微笑,頻頻地點頭。大娘告訴我此前的情況,而我猶如失魂落魄,面無表情,還是想離開這厭惡的人世。可是渾身酸痛、四肢無力,坐不起來,像得了重病似的。
我雖然不吱聲,也注意觀察了新的環境。這是個普通的農民之家,姓石,只母子二人。雖然清貧,卻過得安適,母慈子孝。大娘有寒腿症,兒子每天晚上給老人用熱水燙腳、洗腳,令人感動。大娘心地善良,問我想吃甚麼,我只是搖頭。可她還是小米粥、麵湯地調換著做。我不吃,大娘就餵我,我再不吃,她就流起眼淚來。可敬的老人,端著飯碗安慰說:「可憐的孩子,我知道你心裏苦。你長得這麼標緻,老天爺還叫你活著,咋能尋短見呢?可不能再作踐自己! 看得出你是個要強的姑娘,有多少委屈,跟大娘說。天大的事情,也沒甚麼解不開的!」她說著說著又像嗔怪兒女一樣,「你是個聰明人,可往往反被聰明誤啊!你沒想想你的父母現在是啥心情?老人為了兒女吃的苦都不少,天底下就你受苦多嗎?」
大娘擲地有聲的話語,句句打動人心。是啊!我只考慮自身的解脫,怎麼就不想想年邁的老父親呢?太自私了!不只父親,受大苦大難的人多著哪!自命不凡是強者,強者能吃點苦就輕生嗎?!我再也忍不住了,眼淚刷地流下來。從小就失去母愛的我,就好似自己的媽媽來到跟前,我一頭紮進了大娘的懷裏,嗚嗚滔滔地大哭起來。
大娘拍打著我,像哄勸小孩子一樣:「你想哭,就痛痛快快地哭吧!」老人也在同我一起流淚,我還看見那個憨小子,也在背著人的地方偷偷的擦眼淚。我終於把從來沒有說過的一肚子話,統統地都傾倒出來。他們非常理解和同情,更加善待如親人。
我的身體逐漸地好起來,可是大娘卻等不及了。她說:「可不是不留你,你得趕快回家看看你爸爸呀!」我說:「是應該。只是捨不得離開您這兒,常言道:大恩不言謝。我終生忘不了你們母子倆!」不愛言語的永生這會兒說:「誰能見死不救呢。」大娘說:「我們這兒,大門敞著,一回生兩回熟,你啥時願意來就來!」
這樣,根據我的要求,不是大白天,而是選在晚上,由永生趕著毛驢車,送我回五十里外的家。為了避嫌,大娘也特意陪我上了車。
一到家,就看到父親躺在床上。這個在「土改」、「專政」多次殘酷鬥爭面前,都沒有倒下的老漢,因為幾天找不到出走的獨生女兒,卻折磨得支持不住了。我們父女倆抱在一起,失聲痛哭。骨血相連心相通,都有難言的話只能說在心中:父親覺得自己的「富農分子」影響了晚輩受連累,對不起苦命的女兒;我覺得自己不剛強的行為,不仁不孝不讓老人寬慰,反倒在他傷痕累累的心上,再撒上一把鹽!太不應該了!
為何這麼悲慘呀?淚水不知撒了多少。
簡單扼要的說吧。不幾日,我便感到在本村呆不下去了。儘管想保密,可三親六故都要來看望。我生來就是要臉面的,就覺得再無顏見父老鄉親。於是,經過再三思量,由父親把我送嫁給救命恩人──永生家。他不嫌我家「成份」高;我不嫌他文化低,都是善良的正經人家,願意搭親。我真心地把「大娘」二字,改成一個「娘」字,我又有了娘;老人也十分歡喜,把我當成了親閨女。永生是個老實憨厚的人,話雖不多,對我特別好。
家和萬事興。貧窮些,就多吃點苦、多流點汗。我比較要強,幹啥就想幹好。永生幹農村的木匠活,他也不讓我到生產隊下大地幹活。那年月,自留地又少,我只得在養殖上下功夫,也就養豬、雞、鴨。養母豬賣豬崽,孵雞蛋賣雞雛。幾年功夫,小日子就紅火起來,一家三代人都很歡心。
可是好景不長,這個黨不讓老百姓過好日子。批判「三自一包 」、「 四大自由」,其中有自留地、自由市場等等。寧要社會主義的草,也不要資本主義的苗。說我這「富農崽子」帶頭走資本主義道路,是「海陸空三軍司令」。(有水上游的、有空中飛的、有陸地跑的)得割資本主義尾巴,得拔這棵高草,以防泛濫。派基幹民兵把我押送到公社,說是要辦「學習班」,然後巡迴各大隊自我坦白,接受批判。
永生和婆母連夜跑到公社,找到惡黨的書記。
婆母說:「我家可是貧下中農啊!奉公守法,只是想過好日子。」
永生說:「我是戶主,她是三個孩子的媽媽,犯啥罪,我承擔!讓她回家。」
書記說:「那不行!」
我那個耿直的人,把戶口本往桌子上一拍:「你看好!誰是戶主?你再不准許,我就找你媳婦,到大街上去評理!得講個人情道理吧!我也豁出去了!」他看到書記不再吭聲了,又拿起戶口本,走到看押我那間屋子門口,一邊舉著戶口本喊,「誰家都生兒育女,請網開一面,我是戶主,我來頂替她!」一邊扒拉開看守的民兵,闖到屋裏把我推出來,讓婆母帶我回家。民兵們也受感動了,看書記沒阻攔,他們也就順水推舟了。
我回來趕緊處理豬呀、雞的,實指望能減輕些罪過。可永生這個硬漢子,哪是批判自己,倒像是控訴:「窮日子過怕了,覺得不偷不摸,靠雙手勞動,是奉公守法,只圖過好日子,哪知道是甚麼尾巴呀!」
那個黨的書記能善罷甘休嗎?他的腦袋是縮回去了,卻唆使武裝部長出面讓民兵動酷刑,名曰:「群眾專政」。扒光了衣裳,用三角皮帶抽,打昏過去再澆涼水,連續兩天夜晚拷打。最後看折磨得不行了,才給送回家。那渾身上下青一塊紫一塊,皮開肉綻,沒有一點好地方。眼看著上氣接不上下氣,再加上一股急火,就拋下一家老小撒手走了。善良、上年紀的婆母,哪經受得住這個打擊,沒多久,也跟著去了。
丈夫像家庭中的「房樑」,突然折斷了;婆母是家庭的主心骨、精神支柱,也支撐不住,倒了。一個溫馨的家頃刻間就家破人亡了。
剛剛過幾天舒心的日子,那個悲痛、難過、無助的心情已無法形容。人到極度悲痛的時候,想哭都無淚!我的命咋這麼苦啊?都不願回憶了。
這日子可怎麼過呢?我既不能丟下仨孩子去尋短見,又不能帶著仨孩子再走一家。啥叫剛強啊?死都不怕的人,還怕過苦日子嗎?我要把仨孩子都養育成人,別再受父母這樣的苦。你能想像出:我一個寡婦人是咋樣熬過來的!
這個黨老說它「偉大、光榮、正確」,能自己改正錯誤。可是,我母親、我丈夫的人命,何人來抵償?我這一輩子造成的精神、經濟損失怎麼能清還?這筆筆的血淚賬,可找誰來算哪?!它改正了甚麼錯誤?甚麼和諧呀?是狗改不了吃屎!骨子裏是「鬥爭哲學」,今天整這個,明天整那個,輪著來,沒個好,不讓人過安生日子!如今才明白:在中國大陸,像我這樣遭遇的人家,何止萬千?太平常、太普通了。
可現在的人,是好了傷疤忘了痛;老輩人遭的罪,就更不管了;有些人,不整到自己的頭上,就漠不關心,躲閃開。我看應該回憶回憶這60年的苦難,讓年輕人知道知道:甚麼是假、惡、鬥。
大姨和我邊走邊嘮,不知不覺來到了她家。這是一個高檔的園區,200平方米的住宅,裝修得很豪華,看來大姨現在過的是很富裕的生活。
保姆剛倒水沏茶,兒女和家人全都趕回來了,還都帶著各式各樣的禮品包、禮品盒。看得出這是一群孝順兒女,過年給老人買了這麼多禮物。
一個知識份子模樣的人先開口了:「我是老大,叫石志仁。大姐,你是我母親的救命恩人,好不容易等您、請您,大過年的有勞您到家裏來做客。我們想和您說說心裏話,為甚麼都想學煉法輪功?
「我父親和祖母去世時,我10歲,小妹8歲,老弟弟5歲,我母親30幾歲,一個女人支撐門戶,又當媽又當爹,帶著仨個不懂事的娃娃過日月,多難吧?!」他說著說著眼圈就紅了,眼淚便流了下來。大家也都跟著流淚,包括我在內。
老大擦了擦淚繼續說:「人常說:窮人家孩子立事早,知道柴、米貴。我們從小就知道心痛我媽,幫著我母親做點力所能及的事,我和小妹每天放學,得到野地裏拾一背柴火再回家。其實是很少的一點,像個小老鴰叼點絮窩的柴草,村裏人覺得可憐,說:可難為這幼小的孩子啊!老弟弟也知道幫媽媽掃地、燒火。後來,小妹跟我媽──」他看著妹妹,示意她自己說。
「我叫志儒,我們家講長幼尊卑,除了我媽,我和老弟都聽大哥的話,大哥讓我說我就說幾句。我是家裏唯一的女孩,經常幫我媽幹的活,就是挖野菜,『糠菜半年糧』,除了人吃,還得餵豬、餵雞,一春八夏地天天挖個不停。可是上學,挖野菜的時間就少。我就跟媽媽說:我一個女孩,不念書了,多幫幫你,還省得交學費,讓哥哥和弟弟念吧!
「童心無瑕,可是誰知道,我媽卻流著淚非常生氣地說:我再苦再累,不就是想讓你們長大成人,不低人一等嗎?我想上大學,官家不讓;可你們怎麼能不想念書啊?就這麼沒出息!我活著為了啥呀?!
「我們都最怕我媽流眼淚,更怕我媽生氣。可以說,我媽總是慈祥的,從來沒有那樣生氣過。當時我連忙撲到媽媽腿上說:媽媽,媽媽!你可別生氣!我不再這樣說了。大哥和小弟也都哭著說:「媽媽,您放心,我們一定聽您的話,好好念書!」
老兒子說:「我叫石志義。我父親被迫害死的時候,我還不記事,不知道我爸爸的長像,只能從我哥哥的模樣上來猜想;上學念書時,別的小朋友一提到:爸爸怎麼疼愛我,給買了啥東西 我就默默地走開,到沒人的地方去抹眼淚。有一次,我問大哥:爸爸是怎麼去世的?我哥說:等長大就明白了。並且告訴我和姐姐:以後在媽媽跟前,不要再提『爸爸』兩個字。」
老大說:「我們家講仁、義、禮、智、信。我媽有傳統的文化素養,又當過教師,課外總是輔導我們學習《三字經》、《百家姓》、《弟子規》、《千字文》、《治家格言》。」
老兒子也說:「看我們仨的名字,好像很普通,那可凝聚著我老媽的良苦用心。我們都有『志』字,那就是都要長志氣,我哥倆是講『仁和義』,我姐志儒,是儒雅的儒。我們家是有嚴格家規的,我哥帶頭做,我姐也做得很好。」
志儒對家規作了說明:「我母親給我們規定了『約法三章』:一是不當官。當官的昧良心,又貪又佔沒人性,腐敗透頂;二是不整人。整人的運動,是造孽、沒好報!打倒誰時罪證如山,踏上一千隻腳,永世不得翻身,可一解放又煙消雲散;三是不聽宣傳。官家的宣傳是『假、大、空』,說『形勢大好』,正是形勢不好;說『清正廉潔』時,正是貪贓枉法的時候。」
這家的老大哥又說:「過去講:寒門出貴子,茅屋出公卿。我們哥幾個都很吃苦,知道讀書不容易,都按著我媽的願望上了大學,在社會上也都混得不錯。我和他大嫂在科研部門工作,都是老實人,沒想往上爬。」
老大媳婦接茬說:「現在不想當官好辦,你不送禮不買官就行了。買官都有個價了:處職10萬,科職5萬。可是領導看到志仁在科研上有了成果,就非讓他入黨不可。沒辦法就掛個名,不然反過來就整你,圖個平安吧。」
志儒說:「我們夫婦倆搞養殖。是學農的,當女兒的非要繼承母業,搞現代化的養豬、養雞、養魚,還有飼料地,雇工人幾十個 。和我媽比,我若算『海陸空三軍司令』的話,我媽連個『班長』都算不上;與我姥爺比,他更算不上甚麼,我才是大號地主呢!按著母訓,我倆都不想當官。可念書時不入團,就被人瞧不起,也就隨大流入了。」
姑爺子補充說:「現在讓她當人大、政協代表,都推辭了。可是,當今你要不餵餵各級頭目,你的豬、雞就餵不成,養殖場就辦不成。這社會風氣完了!」
老兒子說:「我與愛人開工貿公司,有個小電器廠,還有商貿,可算資本家了。按著家規,我做得差點,老兒子自來嬌,哥哥姐姐都疼愛我,我也好在老娘跟前撒撒嬌。好耍點小聰明。我看別人入黨都是為當官兒,哪個人心裏還有信仰?要是信甚麼主義的話,就都是拜金主義。我是要求入黨的,不然吃不開,動則填表就問:政治面貌。」
老兒媳婦接著說:「我和志義想的是:靈活機動些。工商、稅務、公安等各路人馬,你不應付答對能行嗎?有時就挑明了觀點,我看更好。如今人們都看不慣當官的虛假,陽一面,陰一面的。白天當人,晚上是鬼,像演戲一樣,活得也夠累的!
「這個社會上很少有人講良心、道德。可是,我們家不一樣:我跟志義搞對像那會兒,一看這家子是正經人家,孝敬老人,兄友弟恭。一個人若對自己父母都不好,對誰也不會真心好。這個志義對老媽,真算是孝子,我打心眼裏佩服他。」
老大說:「我母親含辛茹苦地把我們都養育成人,真是無以為報,老人古語講:羊羔跪乳,烏鴉反哺。就是給我媽點支煙、沏杯茶,看著老人家稱心如意的面容,也覺得心安理得。」說著又抹起眼淚。
老大媳接著說:「老太太大夥都想養,最後還是聽了志義的意見:說老太太離不開小孫子,孫子也離不開奶奶。所以就住在老弟弟這裏。有時接到我們家來,我就問老媽:您想吃啥我就做點啥,每日多換幾樣。可沒幾天,就讓志儒給接走了。」
志儒說:「我就開著車,領著老媽逛省內外旅遊景點,上山走不動姑爺就背。也沒幾天,又讓我小弟接回去了。」
老兒子紅了眼圈,滿含淚水說:「我媽操勞一生,身子骨累壞了。老年心臟病加哮喘,各大醫院,北京、上海、山南海北走個遍;西醫、中醫、藏醫、蒙醫、土法、偏方看遍了;我姐還花了十萬元手術費,給作了兩枚進口心臟支架,可還是不見好,看著我老媽遭罪的樣子,這心裏就不是滋味。」
老兒媳婦說:「大家給買的各種藥和營養品,堆滿了屋子,吃不過來;怕我媽老悶在家裏寂寞,大哥大嫂還特意給買了殘疾人電動車,大夥輪流看護,老媽可夠苦了。」
老大又說:「我媽住在小弟家,他們每週一、二看護兩天;小妹家三、四、五,三天;我家都是官身不由己,就週六、週日和所有節假日。那天是中秋節,正趕上大孫女晶晶放假,照看祖母,遇到了您這個貴人。」
志儒說:「也是我媽一輩子修好積德,命中有造化。回家叨念叨念著:『法輪大法好!真、善、忍好!』說來神了,喘氣立即就勻乎了。這就一遍一遍地念,大夥也都跟著一起念。每天天從早到晚地念,不用吃藥,不用花錢。但是得真心,心誠則靈,結果不到一個月,我媽的病都好了。全家人高興、激動地都哭了。」
這時那個穿警服的女孩,走到我跟前。我猜想到了:她就是小晶晶。她拉上我的手,不好意思地說:「阿姨,我那天錯了,我是分配在『六一零』工作,可不該違背奶奶的祖訓:『不聽宣傳』。對不起!」
老大又說:「我老媽的身體好,是全家人的幸福。這十口人對法輪功都有崇敬的心情。」
老兒子接上說:「其實,我媽早就說整學生、整法輪功都是不對的。『天安門自焚』,一看就知道是造假:那滅火器若不是事先準備好的,天安門廣場那麼大,上哪兒去找滅火器也來不及;再說成千上萬的人學煉法輪功,十多年了咋就那幾個人,再沒聽說有自焚的呢?!後來看光盤,扮演自焚的那個人兩手和盤腿的動作,都不是法輪功的姿勢;那個小女孩喉嚨割斷了,還能唱歌?」
我插了一句話:「修煉法輪大法的人,按法理要求不准殺生,更不能自殺、殺人。大夥以後看大法書就知道了。那些惡人不懂這個事,也就是矇騙老百姓。」
老兒媳說:「我媽要學煉法輪功,大家都支持。可跟誰學呀?於是,我們經過討論,作出幾條決定:第一,每天用人陪著老太太,在原來的地方等您;第二,由大哥搞電腦網絡突破,看法輪大法網站,印製各種資料;第三,收集大法的真相傳單、光盤,大家傳看;第四,注意尋找別的煉法輪大法的人。」
老大說:「按著傳單介紹,『網絡封鎖』我是突破了,看到了外面世界的情況,可大開眼界。大法流傳全世界一百多個國家,各種膚色的人,白人、黑人都在煉,受到各國政府的歡迎支持,對法輪大法的褒獎已達一千多項;法輪大法創始人李洪志大師,多次被提名諾貝爾和平獎候選人。同是一部大法,唯獨在中國受迫害,難道說中國大陸的水土擅生邪嗎?中原文明古國人傑地靈,只因中共邪惡好生邪事,一貫整人。」
姑爺子插話:「你說,互聯網的本質是自由流通信息。可是國家耗費了大量的人、財、物力,搞『網絡封鎖』,就是對國外的電台、電視台,都不讓老百姓收聽收看,就是怕群眾知道真情。以前是外國對中國搞『經濟封鎖』,現在是中共自己對國內的人民搞『精神封鎖』,就是搞『愚民政策』。人類都21世紀了,世界其他國家早就對新聞信息放開了,隨便去聽,隨便去看,真假、善惡,人民自有辨別能力;咱們國家到處掛著『人民』的招牌,可是最不相信人民,最怕人民覺醒了。」
大姨也發言了:「過去宣傳說:『無產階級政黨,無所畏懼,啥也不怕,最光明正大。 』其實全都是假話。要嘛我為甚麼叫你們不聽宣傳呢?」
老大接著說:「老媽早都看透了。宣傳『人民當家作主』,可是人民沒有選舉權、信仰權、言論權、遊行權,還沒有知情權。一些小國家的公民,都有權直接選舉總統,可中國就不敢搞普選。所以中國大陸的民眾是『二等公民』,上網的還是『二等網民』。」
志儒說:「凡是有法輪功的甚麼消息,我們都不錯過。有一次法院開庭審判大法弟子,我們去了幾個。北京來的律師,講得有理有據,頭頭是道:根據國家法律,法輪功是合法的,沒有任何法律能定法輪功有罪;講真相、說共產黨如何,是言論自由,人民有權評價、選擇執政者。現在國人都在講究這個黨,都有罪嗎?!應該當庭釋放大法弟子。聽眾喝彩,站崗的警察都暗暗地伸大拇指。公訴人和法官沒啥可說的,只好宣布閉庭。
「後來聽說聽眾裏頭,有不少大法弟子,第二次開庭時,我就想私下拜訪拜訪大法弟子。可是法庭不讓律師出庭,不讓聽眾參加了,那叫啥開庭公審哪?!」
老兒子沉痛地說:「我長這麼大,這憋在肚子裏的問號:我父親的事也沒弄明白!這筆血債向誰去討啊?還有我媽一輩子為甚麼受那麼多苦?現在才明白,就是中共邪惡搞暴政,『紅色恐怖』始終罩在老百姓的頭上,害死了八千萬人,真是人命關天,天理難容!
「網上文章我也看了:秦始皇暴虐,『焚書坑儒』,民間流傳一石碑刻著:『亡秦者,胡也』。秦始皇以為亡秦者是北方胡人,便起30萬大軍北伐匈奴,並修築長城。結果在秦二世胡亥時秦朝滅亡,原來這個『胡』,恰恰是他兒子胡亥。天意難違啊!中共更殘暴,自己承認超過秦始皇。如今貴州也出現了天然的『藏字石』:『中國共產黨亡』。這是上天警示於人,天要滅中共,必然殃及其黨徒。原來加入邪黨組織時,都舉手向血旗發毒誓,要終生獻給那個××主義,『聖經』上說在人的右臂都打上了獸的印記,那就得當中共的陪葬品。所以要趕緊『三退』,沒有共產黨,才有新中國!」
大家都想「三退」,只有小晶晶有些顧慮。她說:「阿姨,我是團員,在政法委工作,退了好嗎?」我說:「你知道嗎?修煉大法,沒有行業限制,等級限制,也沒有國界限制,甚麼人都有;很多公檢法的沒修煉的人,每逢年節都向我們師父表達敬意和祝賀。並表示不再助紂為虐,要以抵制迫害來彌補過去的罪過。有許多高幹、中央黨校的人都退了黨,『身在曹營心在漢』嘛,用小名化名退怕甚麼?」「那不用真名行嗎?」「神佛看人心,心到佛知呀!」
我又拿出真相影集,給大家邊看邊講解。特意把聲援退黨大遊行的壯觀圖景,指給小晶晶看:已「三退」近7000萬了,每天還以約5萬的數字遞增。這樣,小晶晶也立即在「三退」的聲明上簽了字。
大兒媳說:「傳單、光盤大家都看了,都要學煉法輪功,都願意跟我媽一起來學。這回可算等到您來了!」
老大接著說:「我媽幸福,全家幸福;我媽快樂,全家快樂!大姐,你真是我們全家的大恩人。在北京中國中醫院給我母親看病時,我們曾向大夫發過願:誰能治好老媽的病,我們全家人跪地磕頭!今天,大過年的,能有幸把您請到家裏來 」他用手擦把淚,說著就要跪。我急忙站起身來攔,流著淚說:「這絕對不行啊!大家可千萬別這樣。不能謝我,要謝就謝我們的師父!」
老兒子說:「大姐,大過年的把您請來,您也知道了我們的心思,怎麼也得讓我們表達一點點心意呀!」大夥「呼啦」一下,都拿起禮物來,說用車送我回家。原來,這些禮品是給我準備的,七言八語地勸說我收下:「我們的條件都很好,這點……」「都等您這麼長時間了……」
我一看這陣勢,輕易地是謝絕不了的。於是,擺擺手讓大家坐下來,祥和地說:「大家的心意,我完全理解。可是,你們都知道,學煉大法不但都淨化身體沒有病,更主要的是往高層次上度人,返本歸真。修『真、善、忍』,從好人做起,達到無私無我。因為大法在當今社會、當今世界是一片聖潔的淨土,所以學煉的人才越來越多。你們說:大法弟子能接受禮物嗎?你們不會讓我給大法抹黑的,是吧?我們能走到一起來學大法,都是緣份!大夥要都學法輪大法,那進門不分先後,都是弟子。」
大姨發話了:「說得好!咱們都聽老弟子的。」我激動地說:「我們大家的等待,都是為了得這個千載萬載難逢的大法,甚至等待了很長久的時間。」大姨說:「我覺得好像等待了幾輩子啦!」
我舉起「三退」的聲明說:「我也不空手,黨員4名、團員3名、少先隊員2名,我把聲明帶回去,立馬上網給退了。」
我答應第二天(年三十)下午來,送大法的主要書籍──《轉法輪》和教功光盤。大姨拍著我的肩膀說:「今天我去送你,明天我去接你,這行吧?」「可以!歡迎到我家做客!」我爽快地回答。
大家一片鼓掌聲、歡笑聲……